我經常回想起童年的星期三,那是十分愉快的時光,在我的大腦分化之後,
小學三年級以前,星期三對其他人而言代表著便服或半日課,但對我來說,
那是電影日,母親和我會心照不宣的跨過斑馬線,到學校對面的彩虹屋,外
帶鱈魚堡,有時加上奶茶,到我至今偶而遍尋不著的全美,或隱沒在中正商
圈中的今日,挑兩部片度過一個下午。
那時畫在看板上的總是說不出哪裡怪的動作明星大臉,踏上有些髒的紅毯,
然後穿過不銹鋼把的入口,販賣部歐巴桑的背,還有昏暗空曠的一排排座位
,有時在恐怖的、煽情的片段間,母親讓我掩住眼。
我們在中場時檢視吃了一半的零嘴,然後重複看,或是倒過來,看錯過的片
頭,直到滿意或睏了為止,在回家的路上討論著劇情,從末代皇帝到屋上的
提琴手,從魔界隧道到沉默的羔羊;我踏過紅地毯穿過昏暗的走道,一直到
我無須穿上潔白的連身裙,繫上天藍色領帶,獨自決定A廳或B廳,直到母親
離開人間,直到我漸漸不習慣所謂的豪華包廂、禁止外食跟吸煙,直到我開
始沉溺在更真實的世界。
但那些虛擬的情節使人著迷、無從抗拒,我開始在狹小的螢幕裏尋求相似的、
更長更浮誇的慰藉,那比萬花筒更無限延展出的碎形使人心醉,我的夢境也習
於與它們媲美,不僅僅是字裡行間,或斑斕色彩或媚惑的音韻手勢、眼角流動
間,豢養著一張閃動的臉,我或許也有著伊底帕斯情結,不過那也只在青春結
束之前。
我有時想像自己是朴贊郁鏡中的復仇者,在長時間的隔絕中以恨作為呼吸器,
那麼絕決冷淡,只靜待鮮血迸裂的那一瞬間,那麼深那麼深好似通過長長的隧
道要到達雪國前的寧靜,然後就連喧囂都是低音提琴撕裂心臟的動人,藏在還
沒開始就衰老的青春裡,我不再清楚在一片黑暗的空間與陌生的呼吸分享啜泣
或驚愕、莞爾的用意,那比較像是文明裡薄到幾乎不可見的透明切片,快轉、
停格,選擇的時代、身分,都讓人惆悵得無以鑑別,我,和我是誰,心痛的流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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